事后诸葛亮,《新蝙蝠侠》压根破不了案
导演: 马特·里夫斯
编剧: 马特·里夫斯 / 彼得·克莱格 / 比尔·芬格 / 鲍勃·凯恩
主演: 罗伯特·帕丁森 / 佐伊·克罗维兹 / 保罗·达诺 / 科林·法瑞尔 / 杰弗里·怀特 / 更多...
类型: 剧情 / 动作 / 悬疑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22-03-18(中国大陆)
片长: 175分钟
作者:Infra
简介:业余影迷。从不懂电影,很少爱电影,有时看电影,总是存资源。
一、“侦探”是什么?
《新蝙蝠侠》从一场谋杀开始。就像许多侦探电影那样,反派往往比侦探先出场,并给观众留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恐怖形象。
在谋杀的中途我们看到了一次奇怪的停顿:杀人凶器从杀人者的手中飞出,落在木制地板上,留下了血迹。电影此时给到的是一个超浅焦的特写镜头,而在之后“侦探”抵达案发现场时,我们也看到了一个相同的镜头。这种镜头将焦点之外的一切都虚化模糊处理了,我们看不到背景中所发生的血腥事件,而只能看到一把錾刀、一道血迹。
这一特写镜头的前后呼应,似乎在说:静静地,这些物件“见证”了凶案的发生,而通过质问这些物证,侦探可以侦破这桩案件。
《新蝙蝠侠》 剧照
《新蝙蝠侠》最大的创新之处,在我看来,是确立了一套足够新的“侦探电影”的视觉语法:对物质性的关注。
我们可以非常频繁地在影片中看到这种浅焦特写镜头,它们聚焦于检察官被袭击时的后视镜与挡风玻璃,聚焦于案发现场的凶器、血迹、照片、留言卡、受害者伤痕,也聚焦于蝙蝠侠和猫女的装备。
《新蝙蝠侠》 剧照
聚焦于物件的浅焦特写镜头,不仅奠定了影片想要达成的“侦探电影”的严肃、严谨的专业主义态度和现实主义基调,并且,作为一种独特的视觉呈现,我们看到了导演对于“侦探”的理解:所谓侦探,不是一套从天而降将敌人制服的动作,而是一份与诸多物件打交道的工作。
拥有这一套理念与视觉基础,我们才得以在大银幕上见到一位迄今为止最接近于凡人的蝙蝠侠。比起身手矫健地上天入地,他更多时候仅仅是在像一个侦探一样勤勤恳恳地工作:不厌其烦地取证、调查、解谜、寻访……
《新蝙蝠侠》 剧照
我们极少看到影片对于他高科技装备的炫耀式展示,甚至连豪华的韦恩庄园也只有寥寥几个内景。同样坐拥大笔财富和高高在上的精英主义视角,罗伯特·帕丁森的这版蝙蝠侠,却比历届的蝙蝠侠们更忧郁、脆弱、敏感,他手写日记(而不是在电脑上劈里啪啦打字),思索自我的价值和信念,在影片开头结尾伴着Nirvana的音乐念独白;而比起灵活自如地使用各种装备,他反而常常在自己的“工作”器械的使用中显露出笨拙和业余,会被枪和炸弹放倒、会在滑翔降落时摔跤、需要他人提示才知道錾刀的用途……
通过对侦探电影的物质性的强调,影片让一位虚构的漫画角色落了地,让他更像一位工作中的侦探——至少,在姿态上看起来是如此。
然而,在影片的侦探叙事中,这一侦探理念和视觉范式很快就露出了矫饰的面目。
二、“侦探”要做什么?
在影片中蝙蝠侠最大的对手,是谜语人;同样的,《新蝙蝠侠》这部想要从漫画超级英雄叙事转向侦探叙事的电影,所面临的最大的敌人,也是谜语人。
一部讲述连环杀人案的侦探电影,应该对于“悬念”的叙事性有更多的自觉。也就是说,在抛出像“谁最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这类问题之前,观众需要对可能受害的这些角色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前史有一定的了解。在告知桌底下有一颗炸弹时,观众需要知道这颗炸弹有可能是谁设下的,有可能为何设下,如果不能及时拆除有可能会造成多大程度上的伤亡,等等,而不是仅仅只是告知。因为如果影片对这些信息并没有交代的话,观众永远只能成为一个等待着谜底揭晓、案情告破的旁观者,而非猜谜的参与者。
《新蝙蝠侠》 剧照
但不巧的是,影片的反派是谜语人。
设置“谜语”是一种“反侦探”的工作。因为“侦探”意味着与实在的物证和人证打交道,并在这个过程中一步一步地逼近真相,而“谜语”取消了侦察案件的这一实在的过程,也取消了侦探行动的能动性和自主性,它只在于一种头脑一热的“脑筋急转弯”式碰运气。
影片的侦探叙事在此由悬疑探案情节摇身一变,成了双关语和谐音梗的押宝游戏:Drive除了“开车”还有什么别的意思?“El”是拼写错误还是谐音L?“长翅膀的老鼠”是指“企鹅”、“蝙蝠”,还是“法尔科内(猎鹰)”?而“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蝙蝠侠对此的态度竟然是:先想到哪个就去找哪个吧!而就连探案专业态度更加严谨的戈登和警队也是如此。
影片的悬念不再是关于谜底本身,而变成了:蝙蝠侠猜到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答案?正是在这种猜测下,影片为我们奉献了一场雨夜追车戏,而直到后来我们才得知这是一场误会,它对整个案件进展的唯一作用,无非是用一种极其铺张浪费的方式,排除掉了一个错误选项。那些精彩的视听调度和编排也都成了徒有漂亮姿态的空壳。就像无论导演用上了多少主观视线来展现蝙蝠侠的压迫感,我们都知道企鹅人其实并不害怕蝙蝠侠。
《新蝙蝠侠》 剧照
这种猜谜式的“侦探方法”,让作为一种工作的侦探的主动性消失了,侦探们不是在寻找真相,而是在验证答案。
这原本是谜语人这个反派角色带给侦探角色的局限,然而,影片的整个剧本最终也毫无还手之力地陷入到这一局限中。编剧所做的,并非是在众多角色之中稳扎稳打地铺垫、交代他们的关系与前史,而是:现在这个人死了,让我们一起跟随导游布鲁斯·韦恩的脚步,去看看他为什么死了吧!
相比起抽丝剥茧地破案的侦探电影,《新蝙蝠侠》显然对事后诸葛亮更感兴趣。
《新蝙蝠侠》 剧照
可尽管如此,影片仍然想要通过那段谜语人在监狱中的坦白,来为自己蹩脚的叙事策略自圆其说:谜语人对蝙蝠侠说,“我们合作得很好”,观众恍然大悟——这不是一部讲述蝙蝠侠破获谜语人杀人案的侦探电影,而是一部讲述谜语人利用蝙蝠侠来破获哥谭市高层贪腐案的侦探电影!
果真是这样吗?
三、“侦探”侦破了什么?
蝙蝠侠最大的敌人,在影片中,与其说是谜语人,倒不如说是哥谭市。但是,我们也很快会发现,阻止影片成为“侦探电影”的最大的敌人,也是哥谭市。
“蝙蝠侠”这一IP,在经过了无数部电影、剧集和衍生游戏后,在经过了先前的三任扮演者的演绎后,角色的起源故事与臭名昭著的哥谭市早已为人们所熟知,那句“民风淳朴哥谭市,人才辈出阿卡姆”也早已不只是漫画粉丝之间的黑话。似乎只要一提到哥谭市,我们脑内便自动开始为它填充“罪恶”、“混乱无序”、“腐化堕落”、“无政府主义”等等诸如之类的形容。
简言之,“哥谭市”是一个黑色电影创作先天拥有的极其便利的背景条件。
在这种便利之下,反观克里斯蒂安·贝尔版的蝙蝠侠三部曲,身兼编剧的诺兰仍然愿意花费大量笔墨去塑造哥谭市的内在生态肌理:司法系统、警队系统的运作,乃至城市空间的层次和底层平民百姓的复杂性(记得那个把起爆器扔出窗外的囚犯吗)。
而在《新蝙蝠侠》里,对于哥谭市的塑造完全是姿态化和被动的。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座看起来“很赛博朋克”的都市,但它为何被建设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我们却并不知道;我们都知道警队很大程度上都在法尔科内的掌控中,可为什么俱乐部门口还能冒出来一大群警察来羁押他我们也并不知道;我们也能想象韦恩夫妇死后留下的雄厚资产,而它们被用于何处,也只是一个编剧在案情推进下不得不交出的解释性情节要素,——它甚至没有让身为大资本家的布鲁斯·韦恩质问自身阶级的原罪性,而只是被编剧粉饰为“爸爸是不是好人”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
《新蝙蝠侠》 剧照
在想要成为一部“侦探电影”的《新蝙蝠侠》里,“哥谭市”完全沦为了一具只要编剧愿意,就可以无限地从中生出罪案的符号化空壳。编剧臣服在谜语人的叙事支配下,只是在需要解释“谜语”的意涵时,才搬出哥谭市曾经的重重罪状来加以补充。更加印证了先前的观点:比起解谜,影片显然对事后诸葛亮更感兴趣。
《新蝙蝠侠》 剧照
而我们发现,谜语人所清算的甚至无关当下,而是哥谭市的旧账,这更是一个极其便利的剧作条件,这意味着,只要情节需要,编剧随时可以凭空编造出一段“无人知晓”的“黑历史”,并且不对当下的成立产生任何影响。蝙蝠侠的父亲托马斯·韦恩的“黑历史”一经被提出,马上就被另一桩马尔科内的“黑历史”给打消(这些甚至全部是由台词交代的),这与当下的角色塑造,尤其是布鲁斯·韦恩这个角色的塑造,没有任何用途。
“哥谭市”被编剧视作一个可以无限生产“黑历史”的黑洞,就像它生产出了谜语人这个角色一样,然而我们却无从知晓一个底层平民如何能够掌握众多高官的秘密。而在“黑历史”真正危及布鲁斯·韦恩对父亲之爱的精神信仰的时候——这本该是重塑角色的好机会,编剧又为其加上了重重道德保险。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种勇敢的创作方式。至少,这不是一种负责任的侦探电影叙事。
《新蝙蝠侠》只想要一个抽象的、虚焦成一片的、符号化的哥谭市,只想要一个空有侦探之工作姿态的蝙蝠侠,只想要一种安全的、没有塑造而只有释义的“侦探叙事”。它做出了向现实质地趋近的姿态,但却没有真正落地的胆量。
整部电影只有那些物件的浅焦特写是真实的,它在被“谜语”带入歇斯底里的、徒有其表的侦探叙事里保有了“一份稳固的工作”,它是被淹没于无穷历史虚构的灰色漩涡中的哥谭市上空最后一抹余晖。
-FIN-
罗伯特·帕丁森是历史最好蝙蝠侠?
“人们不想再回到苏联”
戛纳发布声明抵制俄罗斯
PTA最烂电影?听听导演自己怎么说第六届深焦华语影评大赛初选结果出炉!